第九十三章 打扰与打扰_路程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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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打扰与打扰

  程央知道自己喝多了,但一早醒过来,对于昨天晚上他怎么回到家的,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以前没怎么喝醉过,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平时都会尽量控制,唯一一次是之前姚锦原提到的他们毕业吃散伙饭那次,因为是他带的第一届学生,感情特殊,加上又都考的不错,离愁别绪再一渲染,最后纷纷跑来敬他这个班主任。

  五十几个人就算每人只喝一小口,加起来也有一瓶红酒的量了,那次喝完程央两天没想吃饭。

  他坐起身,手肘撑着膝盖,头疼欲裂,脑子里像是被强行塞了个铅块,晃的他有些头重脚轻。

  程央难受的轻哼了声,拇指在太阳穴上用力摁了两下,余光看到床头有水,他拿过来一口气喝了半杯,嗓子里那点仿佛要烧起来的灼热感,才因为这点凉意稍微平缓了些。

  衣服还是昨天那件,一晚上被蹂%躏过后,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难受,程央扯开扣子反手脱了,裤子拽着一起,脱完正要出去,发现房门虚掩着,仔细听客厅还是厨房里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

  他以为是程乐回来了,同事里应该没人知道他家具体住哪,醒那会看时间是十点多,这周末他们不放假,程乐就算昨天晚上回来,今天有课也早该回去了……

  程央忍着胃里翻搅的难受,从柜子里拿了件T恤套上,随手又抓了条短裤,穿完正要出去,门被先从外面推开了,随着客厅里的光一起进来的,是一张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面孔。

  “醒了。”迟屿背对着光站在门口,眼里含着点柔软的笑意,“刚想叫你起来,还难受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程央慢慢直起身,房间里窗帘紧闭,晦暗深沉的光线下他微微变了脸色。

  迟屿略微移开视线,轻声说:“我熬了点醒酒的汤药,还煮了粥,你胃不好,先过来吃点。”

  “你聋了吗?”程央目光直视着他,猛地一下提高了声音,“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昨晚你喝多了。”迟屿只简单的说了一句便停下了,似乎并不打算多解释,程央真想追究,问封飞一句就什么都知道了,何况他生气也不是因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他罢了,想到这,昨晚他自顾自营造出来的那点温情,便迅速的被浸透心底的冰冷所取代了。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迟屿说:“看你吃完我就走行吗?”

  迟屿语气里的低三下四让程央没停歇下来抽痛的胃里愈发的不舒服,凸起的棱角戳刺着他的神经,他人突然有些脱力,继而两腿发软,不得不撑着椅背往后退了点,重新坐回了床边。

  程央闭了闭眼睛,视网膜上留下的人影虚虚一晃,和他当年想要纠缠的那个人比,似乎已面目全非,他突然有些说不出来的疲惫,“我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迟屿,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你才会满意?”

  “从头到尾什么能令我满意,”迟屿看他这样子有些心疼,不禁放轻了声音,“你真不明白吗?”

  “那我也跟你说过,和你已经没可能了。”程央说着看向他,“我不希望你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像昨天那种情况,只是作为朋友,过来帮个忙也不可以吗?”迟屿往前走了点,程央坐的离他有些远,站门口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尽管他知道大多数时候,程央在面对他时都是没有表情的。

  “我们不是朋友。”程央否决的很干脆,“就算是以前,我也没把你当成过朋友,你就更不可能了。”

  “我没有这么想过……”迟屿摇头。

  “没有怎么想过?”程央打断他,低头轻笑了笑,“说到底我们之间,就只是一笔交易罢了。”

  “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我承认。”迟屿慢慢走过去,在程央跟前蹲下身,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我跟你道歉程央,无论你想让我说多少遍,只要你不觉得烦,哪怕是说一辈子我都愿意。”

  “不用你一辈子,一遍就够了。”程央抽回手,神情冷淡,“我已经听到了,也原谅你了。”

  只是不会再接受你。

  他本来就不喜欢男人,更不可能再在一个对他而言是意外的决定里一直重复错误。

  “我知道,你已经忘了我了。”迟屿尝到了嘴里一丝难以吞咽的苦涩,“……时间真的太长了。”

  他仰起头看他,很想这个时候去抱抱他,但他不敢,现在这个距离已经是程央能容忍他的最大限度了,他不敢再多越界,他满目心酸,却还是强行挤出了一点温柔来,“可你不能连让我看你一眼都不允许,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有多想你吗?”

  “我不想知道。”程央往后退了点,有些冷淡的看向别处,“没有什么事会一直顺着你的心意,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就像以前,陪你上床不是我喜欢,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也确实看不上,所以现在又何必要来这样勉强我,看在我好不容易能有现在这样的生活的份上,算我求你了行吗迟屿,放过我吧。”

  程央浑身上下疼的地方很多,连说一句话都似乎要费尽力气,尽管不是对死缠烂打有多耐心的人,但他还是强忍着,他不想再跟他吵,也不想哪里一动手,眼前这人又要给他吐一滩血出来。

  迟屿没想到他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他也很想求他,求他原谅他,接受他,求他重新喜欢上他,程央很受困扰,他看出来了,可他没有办法,他无法想象自己在好不容易找到他之后再承受失去,生活会回到怎样令人绝望的境地,他可以让步,可以不再要求他,他们只做朋友,可即便这样,程央还是连这一点希望都不肯给他。

  “哪怕以后我不再跟你说话,你还是连见都不想见我是吗?”

  “有区别吗?”

  “好,那就不见了。”迟屿视线不受控制的有些模糊,“只要我还能远远的看你一眼就好。”

  “随便你。”程央起身往外走,周遭不被光线所遮掩的压抑让他心口有些发闷。

  迟屿怕这是跟他的最后一次对话,有些不舍的拉住了他,“无论你相不相信程央,我找了你那么多年,可见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心里对我……哪怕还有一丝感情,我都希望你能留着它,无论是以此来要挟我还是利用我,我都欣然接受……”

  “没有。”程央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放手。”

  “你一定想象不到,我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迟屿坚持着把话说完,他已经确认了程央对他感情不再的事实,可确认不代表他就能接受,他固然不肯放手,可程央为他忍受了这么多,他又怎么忍心还拿自己的感情去束缚他,让他连放自己过安生日子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恳求的那样情真意切令人动容,反衬的不肯放手的自己愈发不知廉耻。

  迟屿手紧了紧,转过了头,再转回来时,脸上露出个凄惶的笑来,“让我再抱你一次行吗?”

  眼看着他人靠过来,程央心底一再克制的怒意和着残存的酒精一起,当即在他头顶轰然炸裂。

  他迅速回身,重重推了迟屿一把。

  他能有这样的耐心,是希望他能听进去,也可以做到,不是让他就此有恃无恐一再得寸进尺!

  随着一声剧烈的撞击声,迟屿被推摔在身后的写字台上,原本整齐摆放着的东西遭此横祸,纷纷从上面仓惶飞落。

  书桌离墙面有小段距离,冲力过大下反弹着往前栽倒,两边抽屉跟着一起掉了下来……

  等迟屿撑着一旁的柜子站稳后,所有叮咣乱响的声音也刚好在这时停了,室内有片刻的安静,他看了眼程央,视线随之落在面前一地的狼藉上。

  他注意到的,显然也是程央正在看的。

  某个从抽屉角落里蹦出来的青绿色东西,此刻正躺在他脚边。

  他和程央同时弯腰去捡,两人手指相触。

  之前看他脸色微红有些出汗,以为是热的,没想到这一刻摸上去,指尖却是冰凉,迟屿下意识的收回了手。

  程央把那东西捡了起来。

  长时间的水分流失,芦苇叶早已枯萎收缩,变得破烂不堪,而在那些纵横交错着的叶片之间,有一卷发黄的小纸条,却水落石出般展开,挂在了边沿上,程央把它抽出来,在指尖一点点打开。

  一行正楷写着六个字。

  -你是我的宝贝。

  毫无征兆的,眼泪像是从身体深处骤然抽出来一般,汹涌着聚集在一起覆盖住了眼眶,那上面每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却是那样的晦涩难懂,视线模糊的太快,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没看清,然而不等下一秒在心里默读,却又发现这句话仿佛已经在他记忆深处被完好封存了很多年。

  他没看迟屿一眼,手指向门口,“滚。”

  “我……”迟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当然还记得那上面写的内容。

  你是我的宝贝,这句衍生自寓意的话他当年对程央说过,以半真半假的口吻,所以那时候他写好了放进去,没有意图让他发现,也许是为了遮掩他那点不敢袒露的真心,也许纯粹的,就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就像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留下个小小的恶作剧能让他有点别样的满足感一样。

  他没想到程央会把它留下来。

  更没想到最终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暴于人前。

  过去的随意敷衍与现实的刻骨真心交织,反衬得那样的讽刺与不合时宜。

  “滚出去。”程央痛苦满面,泪水翻滚着落下,眼神凌厉而狠绝,下一秒笔直朝他射过来,“滚!”

  迟屿没办法再多说其他,更加不忍心这时候拿他从前的似是而非给人二次伤害,只能往后退了两步,他没有看透当年的程央,却能体会他现在的痛苦,为此他再有不舍,也只能先从这里离开。

  虽然不想承认,或许真的只有他彻底消失,才是对他此刻最大的慰藉。

  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密闭的空间里虚伪的深情与露骨的渴求消散后,终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程央脚步虚浮,身后没有任何可以支撑他的东西,他回手落空,踩着本书差点摔下来。

  好不容易摸到椅背,他却没有坐上去,身体靠着慢慢滑坐到了地上,他双手紧紧覆盖在脸上,泪水包裹着的感觉又热又痒,外面天应该是阴下来了,这会就连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都所剩无几。

  迟屿深情款款的问了他那么多,他却只想问他一句。

  他究竟把他当什么,那个时候,他把他当过人吗?

  就为了配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起的**便任由他予取予夺,自尊像最廉价的商品一样从他脸上剥落,转瞬被踩进烂泥里,无所遮拦的面孔丑陋骇人,狼狈的他抬不起头来。

  从来没有哪一刻,程央忘记过自己和他同样身为男人,可他却以那样的姿态被人压在身下。

  屈辱如同噬骨之蛆,曾让他寝食难安。

  但正如岩石最陡峭的夹缝里,贪得哪怕一丁点光明,也能生根发芽长出坚韧的草来,他那个时候是真喜欢过迟屿的,尽管知道迟屿对他可能并不是那么真心,他也不顾一切的想要追赶过他。

  感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而起,落幕却是由他眼睁睁看着。

  只是找了他这么多年,只是简单的一句幼稚和不成熟就能解释过去的一切吗?

  曾经避他如蛇蝎的迟屿,一定没有这样想过,那又凭什么要求他必须要配合他。

  何况他也没有多恨他,当年说到底是他自愿,现在钱货两清,为什么还要再来纠缠他?把对于他们谁来说都不怎么漂亮的伤口,经过这么多年的痊愈后,再次鲜血淋漓的撕扯开……

  毅然决然离开时的那口气,凝固成坚实的冰棱,从他背脊深处插进去,这么多年尽职尽责的支撑着他,却在指尖拈起那薄薄一页纸时,猝然断裂。

  程央头往后仰起,靠在椅背上,指尖轻颤,那六个提醒着迟屿对他全部的戏弄与玩笑的字,仿佛再也不是他能拿捏得住,挣扎着从他手心里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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