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别离迟 上_尘霜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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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别离迟 上

  朝阳渐近,晨风沾了露水袭过,扬起一阵枯枝摇晃声,给原本就无法遮挡寒霜的破旧古庙更添几分冷寂。古庙墙面上曾细涂的花椒色早已斑驳不堪,宝相庄严的佛像被人撕去表面的金箔,露出土褐色的土胚。那单薄带有裂缝的墙面仅仅只能挡下呼啸而过的风,若要用以避寒,却是有心无力。唯有风雨不改守候的蜘蛛织出一片笼罩佛像半身的灰白蛛网,像极了一层寒衣,又或者,虔诚织就的袈裟。

  无论摇摇欲坠的残垣断壁也好,在身上肆意撒泼的长腿小虫也罢,佛像眉眼低垂,胸前手印遥指膝下,似将语未语,又似欲言又止。

  糊面门纸早已穿孔破碎的庙门紧闭,干涸红褐的血迹一直从庙门延伸到泥佛膝下。那些原本散落在庙内四处,干枯、甚至有些发霉的稻草和碎布,被人悉心尽数收集起来砌成堆。

  草堆上面歇息着两名青年男子。

  其中一名男子颈间戴着厚重银项圈,观其打扮,应是南疆人。他面对大门背靠泥佛侧坐,双手半环着仰面躺在他腿上的人,以自身,挡住四面吹来的冷风。垂着头,他闭阖的眼下有着淡淡鸦青,半长的发披在后背,只余颊边些许过长碎发。

  躺着的男子面上不见血色,双唇惨白,脸颊尚有未拭净的血痕。他一身暗蓝色为底的银边武袍上有大片褐色晕开,其前襟微敞,露出腰腹间凌乱包扎,一眼便能判断出于不擅长处理伤口的人之手。用银冠束在头顶的长发散乱,不少被血粘在他颊边颈旁,更多的则是从垫在他脑后的手臂旁倾泻而下,漆黑如深潭,冰凉如绸。

  一旁,雕刻着奇异花纹、泛着金属光泽的铁匣上搁着一件藏蓝色软甲。软甲上有五个金属纽扣似的凹槽,末端扣有一把涂作漆黑的弧形飞刀,令人望而生畏,只是另外四把,却已失去踪影。

  两人身前地面上有篝火燃烧过后留下的树枝残骸,一旁精美彩绘仍旧依稀可辨的器皿中盛满混浊血水,一方边缘参差不齐的灰色布巾搭在器皿边缘,依稀能够辨认出原来的紫色。

  待朝阳一寸一寸争先恐后地从破庙中每个缝隙渗入,陈旧且即将脱落的庙门被缓缓推开,包裹在紫袍以及众多银饰中的婀娜身姿逐渐展现,清脆银镯碰撞声中,女子娇媚呼喊同时响起。

  “哥!”

  话音落,盘踞在庙门上方房梁白蛇无声滑落,慢吞吞吐了吐猩红蛇信,两片宛若小匕首的獠牙隐现。它也不看女子一眼,扭动着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腰身,朝苗疆男子蜿蜒爬去。若是方才闯入门的不是这女子而是其他的什么人,怕是当场就要被这蟒蛇咬穿喉咙、血溅五步。

  男子睁眼,眸中清明,没有半分初醒的朦胧和疲惫。随意瞥过站在门口的女子,他重新看向静静躺在他腿上的人,伸出手,将之颊旁碎发轻轻往两旁拨开,才朝女子问:“咋咯?”

  女子大眼左右一转,扫过庙中情景,落到蓝衣男子身上时毫不掩饰眼底厌恶,撅着嘴道:“么,哥你咋回事嗦,昨日匆匆忙忙跑出来就是为了他?哼,要我说,管他去死!”

  “啷个这样说话?”男子皱起眉头,企图掩住眼中情绪,但显然他并不善此道,连带着语气亦不悦起来,“你莫管我。”

  “哥你总日鼓的,这家伙哪里好?你莫给我说你真喜欢他!”女子狠狠跺脚,大步走入庙中,泄愤似的飞起一脚将盛水的器皿踢开老远,也不管它发出怎样悲凉的破碎声。她停在男子跟前,双手往腰上一支,苦口婆心道:“哥,你莫忘了我们是出来整喃的,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玩意儿身上——”

  “老子晓得!”男子甚是不耐烦地打断了女子的话,更对女子口中称呼他腿上昏睡的青年为“这玩意儿”感到颇为不悦,抬首瞪了女子一眼,“你小点声,不得你

  说,老子晓得我们是来整喃的,不会耽搁。整日头里大呼小叫没得正形我也管不得你,现在吼到阿哥头上呢是不是皮痒?”

  “哥你凶我做啥?”女子被瞪的小退了一步,睁大猫儿眼不敢置信地来回打量躺在男子腿上的人,“你莫不是……真喜欢他?说笑个吧?”

  男子没有回答,但是女子盯着他脸色未有任何改变,就知道自己没有说错,当下竟是惊的好几个呼吸说不出话来。好是一会,她回过神来,弯腰双手把住男子手臂往自己方向拉,直想把男子腿上的人踹下去,怒道:“拔毒!没胸没屁股的,哪费玩意儿!你是喜欢他哪里么?!”

  “哪里都喜欢!”男子回答的截铁斩钉,甩手挣开女子拉扯,话罢叹了口气,“……白露你就省口气莫说了得不?”

  “可是我日气!”女子狠狠跺脚,手狠狠一甩指着男子腿上的人,其力度之大仿佛要隔空戳到其额上,“上次我们也瞧得了,他多少个师姐师妹围着嗦!说句不好听的,他哪里稀罕你!”

  男子身体陡然一僵,语气也变得僵硬尖锐起来:“我稀罕他就得,你莫把对着教众呢态度放到我这儿,你行不得通,而且老子呢事情,你还管不到身上!”

  “得得得,哥我不说了,你莫发火哈……”女子见男子真的生气了,忙放低声音放软态度,可怜巴巴道,“可是我们还有要做的事情,总不得把他带着撒?”男子环着怀中人的手不由紧了紧,沉默半晌,闭眼叹气:“我晓得……我只是昨天知道他伤得重,才过来照顾他,本来想嗦他同门来我州走,不过一直没见到……”

  女子顿了顿,愤怒神色转为诧异:“哥你咋晓得他受伤,你又没在场的……哎,莫非你给他落了蛊?”

  “喇个不是重点。”男子顾左右而言他,“昨个探听的情况咋样?”

  知道男子在扯开话题,心里虽然忿忿不平凭什么自家兄长要对那个讨厌家伙这么好,但因牵涉到他们将要做的事情,女子还是如实回答:“啊……这已经不是啥子秘密,眉阿姊在城里探到,净羽山庄三妹子招婿迎亲,宴请江湖中人咯。他们肯定会在里头,不会差的!”

  说着说着,女子月眉一挑,呸了声:“老实个鬼火陆!偷得我涅凰笛还坏我教名声!得我逮着他们,全部给噬心蛊一个个把他们往死里药!”

  男子没有似女子这样激动,仔细想了想:“金鱼山庄是哪个,以前没有听说过,会不会是圈套?”

  女子轻哼,语气里满是蔑视:“莫逗我笑咯,蓝黎会下圈套?要说她弟蓝吉,我们还得忌惮忌惮,可他到最后还不给喂万蛊窟的虫子?蓝黎不过一条漏网小鱼儿罢了,别以为得了涅凰笛就了不得,哥你和我联手,哎费怕他?用中原话说,就是那个……那个班啥子斧来着……”

  “是班门弄斧。”男子叹了口气,“阿申说过:祸莫大于轻敌,白露你还是扎实些。”

  女子扭过头,小嘴一撇儿,大步往外走:“哼!信他有鬼!”

  没两步又转回头:“哥~谷雨哥~走啦!有啥子好瞧的,他流呢血涂老一地面,你就这样瞧他他暂时也醒不过来。放心啦,就他那打不死的,醒过来自个会走嗦,我来叻时候看老看,周围都没得人的,也没人通缉他,反正他没事啦。咱还是回去花点时间部署部署,你不是讲别轻敌嘛。”

  “我晓得。”

  诚然,女子说的不错,尽管不放心腿上人,男子也无他法。毕竟他们并非一路,各有各的目的,同道殊途,他不可能将其带回自己的地方节外生枝,也不知道其目的地所在。左右想想,他在此守了一夜也不见危险,一夜过去,纵使其不醒,其师兄弟妹再如何迟钝也该是时候要找来了,

  倒不如将其留在此……为好。

  心中有了决断,男子小心翼翼将腿上人挪开,放下。扶着身后佛像站起身,他踉跄一下,捏了捏腿,无奈朝女子招手:“白露扶我一下,腿给麻了……”

  “该!”女子小声嘀咕着,瞪一眼地上昏迷的人,心里恨不得上去照着这家伙的脸狠狠踩上几脚。当然最终除了甩眼刀子,她还是忍住什么也没做地乖乖搀过男子,见其不住揉双腿,心里很是不舒爽:“哥你自个晓得,就是他醒过来也不知是你救了他,就是知道也不见得会给感激,你何苦呢!”

  女子撅起的嘴上几乎能挂盏灯笼:“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我哥,你喜欢的家伙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只要你开心高兴,妹都不在乎。但是他这个人,你就不应该喜欢!他是个唐门杀手撒,下一刻钟就不知要把命搁在哪个地头。杀手也就罢了,毕竟杀手里头也有重情重义的家伙嘛。可他这个……哥你也有看到个,师天徒把他当兄弟,说要有一日他离开唐门,缥缈峰副峰主都弄来给他当当,到头来还不是给他杀掉嗦!司天徒也是个日浓的,死前还要跟别人说不要找这家伙麻烦,真真笑死了个人叻!妹可不想有天你也同那师天徒一样!”

  男子摇头,弯腰拿起脚下蟒蛇挂上脖子,在女子搀扶下一同迈步往外走:“白露你不懂得,你问我咋咯回事,我也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四……喜欢就是喜欢吧,看着他就觉得啥子都无所谓了。就是他要我个命,大谱气也么得关系……”

  “……他要是敢这样做,我叫他不得好死!”

  待到两人走远,银镯银饰碰撞声不再听得见,“重伤昏迷”的人迅速睁眼,捂着腹间伤口撑起身。他的目光扫过身上绑的分外笨拙的布条、身下堆成堆的稻草、身旁兵匣以及叠好的外套,最后投向庙门之外,片刻收回。

  “唐戊。”低沉嗓音从喉头涌出,冷冽如刃锋流光。

  话音落下的同时,四丈高的泥佛头顶翻下来一人。此人悄无声息屈膝落地,腰后背着的铁匣与角落处搁置的兵匣模样相同,面上戴着遮盖上半张脸的面具,身着与男子同色武服,但那凹凸窈窕的身材说明这是个女子。

  “唐申……”女子取下面具,露出一双斜挑向上的桃花眼,芙蓉面容明明应是媚意天成,却又携着坚毅之气,二者相溶毫不冲突。

  名为唐戊的女子快步上前,半蹲**,担忧看着唐申身上伤口:“你伤的重不重?抱歉,都怪我昨晚分神,才让你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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