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人奈何玉人去(三)_媚色倾国(古风NP,高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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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人奈何玉人去(三)

  当日晚,元劭便以担心毓灵的安危为由,在禁卫军的护卫下,连夜带着她离开栖霞寺,返回皇宫。更多毓灵腹中的祸胎问题虽然悬而未决,但多次劝说无果,而且越闹越僵,也只能暂时放一边,待得回宫之后再慢慢开解她了。

  因为时局不太安稳,元劭此次出宫分外小心,由禁卫军统领陈易风亲率五千御林军随行护驾。陈易风乃世代忠良之后,年纪不大却老成持重,颇受元劭的器重。

  一群人马浩浩荡荡的从栖霞寺出发,在暗夜中燃起星星点点的火把,远处望去好像一条移动的火蛇,井然有序的顺着蜿蜒的山路前行。

  毓灵经历了白天的那一场惊吓,宛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将自己关在马车里,无论元劭还是殷洛秋都无法接近。听着车外响起得得的马蹄声,偶尔有马匹长声嘶鸣,毓灵僵硬着身子,紧张的紧了紧衣襟,明知身旁有御林军层层护卫,不知为何心头却有挥之不去的隐隐不安。

  不久便行至一处险要之地,两侧奇峰高耸,中间只有一道狭长的山路,宽度仅容两匹马并排走过。元劭稳稳的坐在御辇上,见这险要的地势不禁暗暗称奇,一旁骑在马上的殷洛秋却心中一凛,心道若是在此处出点什么事儿,只怕进退维谷,神仙难救!

  果然疑处生鬼,前面的队伍竟停了下来,元劭皱眉,高声道:“陈将军,前方发生何事,为何停下来?”

  前面的禁军统帅陈易风却没有回音,乌泱泱的御林军士兵迅速靠拢过来,将御撵围了个水泄不通。元劭这才感觉事情不对,厉声道:“尔等想干什么?陈易风呢,陈易风何在?”

  包围御撵的御林军让开一条道,头戴红缨身披黑甲的陈易风几个虎步跨了过来,来到御撵前单膝下跪,道:“臣在此!”

  元劭看他态度恭敬,心里略松了一口气,恢复了温和的口吻,问道:“陈将军免礼,前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停下来?”

  陈易风突然抬起头,眸中精光四射,直视着元劭道:“请陛下恕罪,将士们不肯前行,是想问陛下几个问题。”

  臣子直视君王,是为大不敬,元劭见他态度不善,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冷然道:“什么问题?”

  “为人君者,天下苍生与个人情感,孰轻孰重?”陈易风高声道。

  元劭脸上尽量维持镇定的表情,轻咳一声道:“自然是天下苍生为重,个人情感为轻。”

  “臣斗胆再问,君子行仁,何为根本?”陈易风咄咄逼人。

  “圣人云,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元劭面沉如水,心中已隐隐猜到他为何发难了。

  “没错,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臣虽是一介武夫,生性愚钝,亦深感儒家之道,孝悌为先。所谓修身齐家平天下,首先要孝顺自己的父母,而后方能忠君爱国。若一个人连父母尚且可以不顾,那如何能谈其他?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一行都是天下表率,若天子不重孝道,罔顾人伦,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而弃亲生母亲于不顾。此等不孝不仁之君,如何能让臣子为他效力,让将士为他卖命?陛下学识渊博,才智胜臣百倍,当更明白其中道理!”

  元劭的脸色已经黑如炭灰,偏偏无法驳斥,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易风咄咄逼人的质问自己。殷洛秋却耐不住了,身形化作一缕青烟,飞快欺身过去,喝道:“住口,陛下也是你这下臣能够指责的?”

  陈易风身旁的护卫见殷洛秋如鬼魅般飞扑过来,赶忙挺身迎战,但哪里是他的对手,不出几个回合就七窍流血,气绝倒地,陈易风脸色微变,大手一挥,更多的士兵像潮水一样围住了殷洛秋。

  殷洛秋在包围圈内左突右闪,像幽灵一样飘忽不定,黑煞掌所到之处,便是哀嚎一片,但是毕竟御林军人数太多,倒下一批再上来一批,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元劭怕他寡不敌众,又不忍见自己人自相残杀,赶忙大喝道:“住手,统统给朕住手!”

  殷洛秋偷袭陈易风不成,趁着围攻的将士略微分神之际,迅速跳出包围圈,护在了元劭身旁。

  元劭对陈易风沉声道:“陈将军,朕自问不曾亏待过你,你却如此咄咄相逼,拥兵作乱,到底意欲何为?”

  “陛下虽继位不久,却励精图治,雄才伟略,本有望成为一代明君,但如今却为了一个妖女,置亲生母亲于不顾,陷天下苍生于水火!如今燕贼雄踞江北虎视眈眈,陛下却坚持不肯交出那妖女,为了儿女私情而罔顾母子人伦,更将大魏百姓都置于危险之中!臣恳求陛下,送走妖女独孤毓灵,换得太后回归以及天下太平!”

  未等元劭回答,殷洛秋抢先冷笑道:“你说的好听,明明是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却扯着这么一面冠冕堂皇的旗子!可笑至极!”

  陈易风虎目圆睁,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高声道:“臣怎敢胁迫陛下,实在是事出紧迫的无奈之举啊!臣今日为民请命,冒犯了陛下,自知罪该万死,但求陛下看在天下苍生的面上,从大局出发,舍小取大,事成之后,臣愿一死以谢罪!”说着竟涕流满面,叩首不止。

  陈易风的手下将士见状,也纷纷效仿,在元劭面前纷纷跪作一团,齐声喊道:“请陛下送回妖女,以安天下民心!”

  “好,很好!”元劭气得浑身发抖,怒道,“朕若是不答应呢?”

  陈易风猛然抬头,道:“臣等既然敢兵谏,便抱了必死之心,陛下莫要逼臣等动武!”

  元劭厉声道:“你们口口声声忠君为国,却还不是以武力胁迫朕?你们这等行径,跟造反何异?”

  陈易风却避而不答,一手遥指着毓灵的马车道:“今日之事,皆因妖女独孤毓灵而起,来人哪,速速将那妖女擒下!”

  御林军闻言向那马车蜂拥过去,元劭大惊失色,喝道:“你们敢?”

  殷洛秋也俊脸变色,赶忙飞身冲过去拦在车前,这时,却听见马车里传来一声清泠泠的娇叱:“且慢!”

  那女子的声音软媚入骨,像鸿毛般扫过心头,听得人骨肉一酥。

  众人不约而同的望过去,想看看那祸国殃民的绝代妖姬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见车帘微微一动,一双绣着朵朵白梅的青丝缎纹绣鞋率先探出来,如小荷新露尖角,纤秀的身影裹在宽大的素色缁衣中,别有一番风流婉约。只见她并非倾国倾城的容色,只是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清澈剔透,如天上的星辰般璀璨。

  在场的御林军都久闻兰陵郡主的艳名,却未见过她的真容,此番见了,却很是意外,她跟想象中的绝代妖姬模样相去甚远,既不是倾国倾城貌,也不是妖娆惑主色,反似是楚楚可怜的纤弱女子。众人还在怔忡之中,元劭却焦急的道:“毓儿,你怎么出来了?快回车里去,此地危险!”

  毓灵凄然一笑,轻声道:“陛下,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毓灵侧过身,望着杀气腾腾的陈易风道:“陈将军,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听将军方才的意思,莫非宇文燕军的此次入侵竟是为了我么?”

  陈易风一怔,看毓灵疑惑的神色不似作伪,他并非鲁钝之人,立刻就猜到元劭肯定没有将燕国遣使递书的事情告诉她,当下便简略的三言两语,将魏国如今面临的困境和宇文清岚提出的两个要求讲给她听。

  毓灵听完,小脸如纸般苍白,娇躯微晃,摇摇欲坠,喃喃道:“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毓灵忧伤绝望的神色让陈易风都觉得有几分不忍,毕竟她只是个无辜的弱女子,可为了天下更多百姓的幸福,也不得不牺牲她了。

  陈易风硬起心肠,道:“郡主,因为你一个人的去留,而导致陛下母子无法团圆,百姓生灵涂炭,这个罪名你可承受的起?”

  元劭连忙截断陈易风的话,道:“毓儿,你莫要听他乱说,宇文清岚这狗贼,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如今正值青黄不接的春季,他率兵南下已有数月,粮草早已耗尽。燕军虽然占了江北,但长江天堑岂是说过就能过的?何况燕军都是骑兵为主,不擅水战,真要打起来,他根本没有胜算。他只是虚张声势,用一些看似优渥的条件,逼我们就范罢了!”

  “陛下所言极是,我们千万不能受奸人挑唆,而自乱阵脚!”殷洛秋也附和道。

  毓灵却苦笑的摇了摇头,道:“可是,如果陛下不送我去北燕,淑妃娘娘就不能回朝,甚至可能会被杀了祭旗。陛下,我多少了解宇文清岚的脾气,这等事他未必做不出来。陈将军说得对,百事孝为先,不孝则失德,陛下何以服众,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呢?”再说,以此刻的架势,陈易风分明是受了朝中重臣的委托,强行兵谏,若是元劭不允,只怕他们也会强行扣留自己的,甚至还可能伤到元劭。

  毓灵静静凝视着元劭,眸中深情涌动,似是有千言万语,柔情百种,却终究只化作一声绵长的叹息。造化弄人,纵是有情相爱,终是无缘相守,这也许就是她的命吧?她缓缓行至元劭的御撵前,盈盈下拜,含泪唤道:“三哥”

  元劭浑身一颤,当日在洛阳皇宫她拜托石隽逸带自己逃离之时,脸上亦是这般决绝之色,只是此刻却多了一份刻骨的哀婉绝望,一时间心如刀割,肝肠寸断。那种明明想守护她,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令他疯狂。

  “毓儿,不要”元劭祈求的抓住她的手。

  毓灵狠狠心,挣脱他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泣声道:“求陛下送我去燕国吧!”

  陈易风见她如此深明大义,心中悲喜交加,也顺势跪倒,道:“陛下圣明,请同意郡主娘娘的请求吧!”身后的御林军也纷纷跪倒,口呼万岁不止。

  元劭不自觉的已是泪流满面,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颓然跌坐在龙椅上,竟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突然,他仰头大笑起来,只是那嘶哑的笑声,却比哭声还难听百倍,闻着莫不心酸。

  曾经的他,以为坐上皇位,就可以娶她为妻,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守护她。可是如今看来,纵是手握江山权倾天下又如何,竟然护不住自己唯一心爱的女子,反而让她一个柔弱女子一而再的牺牲自己,为了救自己,为了报国家,他真是无能,枉为大丈夫!

  元劭狂笑不止,形同疯狂,毓灵花容失色,劝阻不住,魏国的将士们又忌惮他皇帝的身份而不敢靠近,殷洛秋赶忙上前制住了元劭的昏睡穴,才让他安静下来。

  “多谢太师援手!”毓灵对殷洛秋露出感激之色,复又转身对陈易风道,“此时天色已晚,陛下身子不适,请将军整点军容,赶紧护送陛下回宫吧。”

  见陈易风还有几分踟蹰,毓灵又劝道:“将军莫担心,今日之事已是定局,我定会说服陛下接受和议的。”

  望着她那双噙着泪花却分外动人的眼睛,陈易风心中百般滋味交集,夹杂着愧疚、感动、隐隐的自责,没想到传言中的祸国郡主竟是这么一位深明大义的奇女子,实在让他汗颜。他没有多言,只是沉重的点了点头,点齐人马整肃军容,重新上路朝皇宫行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毓灵心力交瘁,疲累不堪,自行回到马车上休憩,殷洛秋望着她的背影,乌黑如墨的眸子深沉如海,好像看不到底的深渊。

  她孤身一人,眼前仿佛笼罩着拨不开的密云,迷茫中看不清前路,身旁的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将她层层包裹。

  眼前一团黑幕,什么也看不见,她害怕极了,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呼喊:“来人哪!快来人!”

  突然,前方的迷雾渐渐散开,淡青色的光辉聚集在一位白衣男子身上,高大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她兴冲冲的朝他跑去,一边喊着:“三哥,等等我!”

  就在她手指快要触到他衣衫的那一瞬间,白衣男子蓦地转过身来,她这才看清男子的容貌,赫然竟是殷洛秋!

  “啊!”她惊叫一声,殷洛秋阴冷的笑着,手里握着一柄闪耀着寒光的锋利长剑,指着她的小腹道:“快把你肚子里的野种挖出来,喂我的蛇吧!”身后无数的毒蛇猛地窜出来,凶狠的朝她扑过来。

  “不,不要!”她吓得浑身发抖,转过身拼命逃跑。

  跑啊跑啊,终于听不见殷洛秋恐怖的笑声了,她刚松了一口气,又见前方出现一男一女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她过世许久的爹爹和娘亲。她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爹爹还是跟记忆中一般高大俊朗,而娘亲也是一般的温柔美丽,她喜极而泣:“爹,娘,原来你们没有死,太好了!”

  她开心的朝爹娘跑过去,这时惨绝人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父母的身体在她面前突然拦腰断成两截,鲜血如喷泉般喷洒出来,在他们的身后,一个身着苍紫色战袍的高大身影逆光而立,手中的长剑饮满鲜血,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

  她全身血液仿佛冻住了,心里恐惧至极,想放声尖叫,可是声音生生卡在喉咙中,浑身冷汗直流,手脚瘫软如泥,却丝毫无法挪动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缓缓朝自己走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冰冷无情,闪动着魔鬼般的寒芒。

  “宇宇文清岚”她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却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小腹,“你别过来别过来”

  那魔鬼般的男子却丝毫不理会她的哀求,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整暇以待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像猫戏弄老鼠一样,残忍的看着猎物做着徒劳的垂死挣扎。

  欣赏着她临近崩溃的恐惧,宇文清岚阴冷无比的说道:“小贱人,你就算逃到天边,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你杀了我吧!”她把心一横,闭目等死。

  “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我要毁了你的一切,杀光所有你亲近的人,你的父母,你的情人,还有你的孩子,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男人狂肆的大笑,魔鬼般的笑声回荡在耳际,她的心痛得无法呼吸,身子忽冷忽热,好像浸泡在千年冰川之中,冰寒刺骨,又好像置身于火山熔岩,炙热燎原。

  她还在坚持什么?这样生不如死的,受尽摧残,毫无希望,毫无尊严的苟活着!

  她无望的呻吟着,嘶叫着,嚎哭着,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死呢?

  ---------------我是在做梦的分割线----------------

  静寂的深夜,正值三更时分,未央宫里空空荡荡,唯有宫漏滴答作响。

  华丽的朱红色帷幔下,纤瘦的人儿秀眉紧锁,痛苦的呻吟,压抑的哭泣,好像陷入了什么恐怖的梦魇。

  殷洛秋静静的站在她的床前,看着她在睡梦中苦苦挣扎,不禁露出怜惜的神色。修长白皙的手探过去,仿佛想捋平她紧皱的眉心,却在触到她肌肤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阴柔俊美的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多情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流连到胸前最终停留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终于,他迷乱的眸子渐渐清明,用力的抿了抿薄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将手覆在了她的樱唇上。一道微弱的红光从他指缝中亮起,倏地钻入毓灵的口中,消逝不见。

  殷洛秋长吁一声,收回了手,似乎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掏出锦帕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一边擦拭一边爱怜万分的细细吻她。他若是能揽镜自顾,定会惊异的发现自己的目光是何等的温柔眷恋。

  熟睡中的毓灵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继续沉溺于恐惧绝望的梦境之中,她痛苦万分的拧着眉心,冷汗从她的额上涔涔渗出,凝成珍珠般的汗珠,一颗一颗滚落,濡湿了绣着鸳鸯的丝锦枕巾。

  窗外响起四更的鼓声,惊起了树梢的寒鸦,发出一阵呱呱的哀鸣,在寂寥的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一道淡如烟轻如尘的黑影轻巧的掠上屋檐,迅速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毓灵终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身下的被褥竟是一片湿冷,伸手抚摸自己的脸蛋,脸颊上似乎还有残留的热度,恍然间不知是梦是醒。

  当她再度闭上眼,那双残酷的琥珀色寒眸便在眼前闪烁着,让她遍体生寒。她苦笑着,自己对那个男人的恐惧和仇恨早已深植入灵魂,而明天,她就要被送回去,回到那个魔鬼的身边了。

  她不敢再睡,披着小衣缩在床脚,咬住被角低低抽泣。若不是为了孩子,她真的会一死了之吧。

  眼泪渐渐流干,心也渐渐麻木,她瞪大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的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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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晚,元劭便以担心毓灵的安危为由,在禁卫军的护卫下,连夜带着她离开栖霞寺,返回皇宫。毓灵腹中的祸胎问题虽然悬而未决,但多次劝说无果,而且越闹越僵,也只能暂时放一边,待得回宫之後再慢慢开解她了。

  因为时局不太安稳,元劭此次出宫分外小心,由禁卫军统领陈易风亲率五千御林军随行护驾。陈易风乃世代忠良之後,年纪不大却老成持重,颇受元劭的器重。

  一群人马浩浩荡荡的从栖霞寺出发,在暗夜中燃起星星点点的火把,远处望去好像一条移动的火蛇,井然有序的顺着蜿蜒的山路前行。

  毓灵经历了白天的那一场惊吓,宛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将自己关在马车里,无论元劭还是殷洛秋都无法接近。听着车外响起得得的马蹄声,偶尔有马匹长声嘶鸣,毓灵僵硬着身子,紧张的紧了紧衣襟,明知身旁有御林军层层护卫,不知为何心头却有挥之不去的隐隐不安。

  不久便行至一处险要之地,两侧奇峰高耸,中间只有一道狭长的山路,宽度仅容两匹马并排走过。元劭稳稳的坐在御辇上,见这险要的地势不禁暗暗称奇,一旁骑在马上的殷洛秋却心中一凛,心道若是在此处出点甚麽事儿,只怕进退维谷,神仙难救!

  果然疑处生鬼,前面的队伍竟停了下来,元劭皱眉,高声道:“陈将军,前方发生何事,为何停下来?”

  前面的禁军统帅陈易风却没有回音,乌泱泱的御林军士兵迅速靠拢过来,将御撵围了个水泄不通。元劭这才感觉事情不对,厉声道:“尔等想干甚麽?陈易风呢,陈易风何在?”

  包围御撵的御林军让开一条道,头戴红缨身披黑甲的陈易风几个虎步跨了过来,来到御撵前单膝下跪,道:“臣在此!”

  元劭看他态度恭敬,心里略松了一口气,恢复了温和的口吻,问道:“陈将军免礼,前方到底发生甚麽事了?怎麽突然停下来?”

  陈易风突然抬起头,眸中精光四射,直视着元劭道:“请陛下恕罪,将士们不肯前行,是想问陛下几个问题。”

  臣子直视君王,是为大不敬,元劭见他态度不善,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冷然道:“甚麽问题?”

  “为人君者,天下苍生与个人情感,孰轻孰重?”陈易风高声道。

  元劭脸上尽量维持镇定的表情,轻咳一声道:“自然是天下苍生为重,个人情感为轻。”

  “臣斗胆再问,君子行仁,何为根本?”陈易风咄咄逼人。

  “圣人云,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元劭面沈如水,心中已隐隐猜到他为何发难了。

  “没错,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臣虽是一介武夫,生性愚钝,亦深感儒家之道,孝悌为先。所谓修身齐家平天下,首先要孝顺自己的父母,而後方能忠君爱国。若一个人连父母尚且可以不顾,那如何能谈其他?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一行都是天下表率,若天子不重孝道,罔顾人伦,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而弃亲生母亲於不顾。此等不孝不仁之君,如何能让臣子为他效力,让将士为他卖命?陛下学识渊博,才智胜臣百倍,当更明白其中道理!”

  元劭的脸色已经黑如炭灰,偏偏无法驳斥,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易风咄咄逼人的质问自己。殷洛秋却耐不住了,身形化作一缕青烟,飞快欺身过去,喝道:“住口,陛下也是你这下臣能够指责的?”

  陈易风身旁的护卫见殷洛秋如鬼魅般飞扑过来,赶忙挺身迎战,但哪里是他的对手,不出几个回合就七窍流血,气绝倒地,陈易风脸色微变,大手一挥,更多的士兵像潮水一样围住了殷洛秋。

  殷洛秋在包围圈内左突右闪,像幽灵一样飘忽不定,黑煞掌所到之处,便是哀嚎一片,但是毕竟御林军人数太多,倒下一批再上来一批,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元劭怕他寡不敌众,又不忍见自己人自相残杀,赶忙大喝道:“住手,统统给朕住手!”

  殷洛秋偷袭陈易风不成,趁着围攻的将士略微分神之际,迅速跳出包围圈,护在了元劭身旁。

  元劭对陈易风沈声道:“陈将军,朕自问不曾亏待过你,你却如此咄咄相逼,拥兵作乱,到底意欲何为?”

  “陛下虽继位不久,却励精图治,雄才伟略,本有望成为一代明君,但如今却为了一个妖女,置亲生母亲於不顾,陷天下苍生於水火!如今燕贼雄踞江北虎视眈眈,陛下却坚持不肯交出那妖女,为了儿女私情而罔顾母子人伦,更将大魏百姓都置於危险之中!臣恳求陛下,送走妖女独孤毓灵,换得太后回归以及天下太平!”

  未等元劭回答,殷洛秋抢先冷笑道:“你说的好听,明明是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却扯着这麽一面冠冕堂皇的旗子!可笑至极!”

  陈易风虎目圆睁,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高声道:“臣怎敢胁迫陛下,实在是事出紧迫的无奈之举啊!臣今日为民请命,冒犯了陛下,自知罪该万死,但求陛下看在天下苍生的面上,从大局出发,舍小取大,事成之後,臣愿一死以谢罪!”说着竟涕流满面,叩首不止。

  陈易风的手下将士见状,也纷纷效仿,在元劭面前纷纷跪作一团,齐声喊道:“请陛下送回妖女,以安天下民心!”

  “好,很好!”元劭气得浑身发抖,怒道,“朕若是不答应呢?”

  陈易风猛然抬头,道:“臣等既然敢兵谏,便抱了必死之心,陛下莫要逼臣等动武!”

  元劭厉声道:“你们口口声声忠君为国,却还不是以武力胁迫朕?你们这等行径,跟造反何异?”

  陈易风却避而不答,一手遥指着毓灵的马车道:“今日之事,皆因妖女独孤毓灵而起,来人哪,速速将那妖女擒下!”

  御林军闻言向那马车蜂拥过去,元劭大惊失色,喝道:“你们敢?”

  殷洛秋也俊脸变色,赶忙飞身冲过去拦在车前,这时,却听见马车里传来一声清泠泠的娇叱:“且慢!”

  那女子的声音软媚入骨,像鸿毛般扫过心头,听得人骨肉一酥。

  众人不约而同的望过去,想看看那祸国殃民的绝代妖姬到底是甚麽样子。只见车帘微微一动,一双绣着朵朵白梅的青丝缎纹绣鞋率先探出来,如小荷新露尖角,纤秀的身影裹在宽大的素色缁衣中,别有一番风流婉约。只见她并非倾国倾城的容色,只是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清澈剔透,如天上的星辰般璀璨。

  在场的御林军都久闻兰陵郡主的艳名,却未见过她的真容,此番见了,却很是意外,她跟想象中的绝代妖姬模样相去甚远,既不是倾国倾城貌,也不是妖娆惑主色,反似是楚楚可怜的纤弱女子。众人还在怔忡之中,元劭却焦急的道:“毓儿,你怎麽出来了?快回车里去,此地危险!”

  毓灵凄然一笑,轻声道:“陛下,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毓灵侧过身,望着杀气腾腾的陈易风道:“陈将军,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听将军方才的意思,莫非宇文燕军的此次入侵竟是为了我麽?”

  陈易风一怔,看毓灵疑惑的神色不似作伪,他并非鲁钝之人,立刻就猜到元劭肯定没有将燕国遣使递书的事情告诉她,当下便简略的三言两语,将魏国如今面临的困境和宇文清岚提出的两个要求讲给她听。

  毓灵听完,小脸如纸般苍白,娇躯微晃,摇摇欲坠,喃喃道:“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毓灵忧伤绝望的神色让陈易风都觉得有几分不忍,毕竟她只是个无辜的弱女子,可为了天下更多百姓的幸福,也不得不牺牲她了。

  陈易风硬起心肠,道:“郡主,因为你一个人的去留,而导致陛下母子无法团圆,百姓生灵涂炭,这个罪名你可承受的起?”

  元劭连忙截断陈易风的话,道:“毓儿,你莫要听他乱说,宇文清岚这狗贼,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如今正值青黄不接的春季,他率兵南下已有数月,粮草早已耗尽。燕军虽然占了江北,但长江天堑岂是说过就能过的?何况燕军都是骑兵为主,不擅水战,真要打起来,他根本没有胜算。他只是虚张声势,用一些看似优渥的条件,逼我们就范罢了!”

  “陛下所言极是,我们千万不能受奸人挑唆,而自乱阵脚!”殷洛秋也附和道。

  毓灵却苦笑的摇了摇头,道:“可是,如果陛下不送我去北燕,淑妃娘娘就不能回朝,甚至可能会被杀了祭旗。陛下,我多少了解宇文清岚的脾气,这等事他未必做不出来。陈将军说得对,百事孝为先,不孝则失德,陛下何以服众,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呢?”再说,以此刻的架势,陈易风分明是受了朝中重臣的委托,强行兵谏,若是元劭不允,只怕他们也会强行扣留自己的,甚至还可能伤到元劭。

  毓灵静静凝视着元劭,眸中深情涌动,似是有千言万语,柔情百种,却终究只化作一声绵长的叹息。造化弄人,纵是有情相爱,终是无缘相守,这也许就是她的命吧?她缓缓行至元劭的御撵前,盈盈下拜,含泪唤道:“三哥”

  元劭浑身一颤,当日在洛阳皇宫她拜托石隽逸带自己逃离之时,脸上亦是这般决绝之色,只是此刻却多了一份刻骨的哀婉绝望,一时间心如刀割,肝肠寸断。那种明明想守护她,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令他疯狂。

  “毓儿,不要”元劭祈求的抓住她的手。

  毓灵狠狠心,挣脱他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泣声道:“求陛下送我去燕国吧!”

  陈易风见她如此深明大义,心中悲喜交加,也顺势跪倒,道:“陛下圣明,请同意郡主娘娘的请求吧!”身後的御林军也纷纷跪倒,口呼万岁不止。

  元劭不自觉的已是泪流满面,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颓然跌坐在龙椅上,竟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突然,他仰头大笑起来,只是那嘶哑的笑声,却比哭声还难听百倍,闻着莫不心酸。

  曾经的他,以为坐上皇位,就可以娶她为妻,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守护她。可是如今看来,纵是手握江山权倾天下又如何,竟然护不住自己唯一心爱的女子,反而让她一个柔弱女子一而再的牺牲自己,为了救自己,为了报国家,他真是无能,枉为大丈夫!

  元劭狂笑不止,形同疯狂,毓灵花容失色,劝阻不住,魏国的将士们又忌惮他皇帝的身份而不敢靠近,殷洛秋赶忙上前制住了元劭的昏睡穴,才让他安静下来。

  “多谢太师援手!”毓灵对殷洛秋露出感激之色,复又转身对陈易风道,“此时天色已晚,陛下身子不适,请将军整点军容,赶紧护送陛下回宫吧。”

  见陈易风还有几分踟蹰,毓灵又劝道:“将军莫担心,今日之事已是定局,我定会说服陛下接受和议的。”

  望着她那双噙着泪花却分外动人的眼睛,陈易风心中百般滋味交集,夹杂着愧疚、感动、隐隐的自责,没想到传言中的祸国郡主竟是这麽一位深明大义的奇女子,实在让他汗颜。他没有多言,只是沈重的点了点头,点齐人马整肃军容,重新上路朝皇宫行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毓灵心力交瘁,疲累不堪,自行回到马车上休憩,殷洛秋望着她的背影,乌黑如墨的眸子深沈如海,好像看不到底的深渊。

  她孤身一人,眼前彷佛笼罩着拨不开的密云,迷茫中看不清前路,身旁的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将她层层包裹。

  眼前一团黑幕,甚麽也看不见,她害怕极了,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呼喊:“来人哪!快来人!”

  突然,前方的迷雾渐渐散开,淡青色的光辉聚集在一位白衣男子身上,高大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她兴冲冲的朝他跑去,一边喊着:“三哥,等等我!”

  就在她手指快要触到他衣衫的那一瞬间,白衣男子蓦地转过身来,她这才看清男子的容貌,赫然竟是殷洛秋!

  “啊!”她惊叫一声,殷洛秋阴冷的笑着,手里握着一柄闪耀着寒光的锋利长剑,指着她的小腹道:“快把你肚子里的野种挖出来,喂我的蛇吧!”身後无数的毒蛇猛地窜出来,凶狠的朝她扑过来。

  “不,不要!”她吓得浑身发抖,转过身拼命逃跑。

  跑啊跑啊,终於听不见殷洛秋恐怖的笑声了,她刚松了一口气,又见前方出现一男一女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她过世许久的爹爹和娘亲。她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爹爹还是跟记忆中一般高大俊朗,而娘亲也是一般的温柔美丽,她喜极而泣:“爹,娘,原来你们没有死,太好了!”

  她开心的朝爹娘跑过去,这时惨绝人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父母的身体在她面前突然拦腰断成两截,鲜血如喷泉般喷洒出来,在他们的身後,一个身着苍紫色战袍的高大身影逆光而立,手中的长剑饮满鲜血,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

  她全身血液彷佛冻住了,心里恐惧至极,想放声尖叫,可是声音生生卡在喉咙中,浑身冷汗直流,手脚瘫软如泥,却丝毫无法挪动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缓缓朝自己走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冰冷无情,闪动着魔鬼般的寒芒。

  “宇宇文清岚”她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却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小腹,“你别过来别过来”

  那魔鬼般的男子却丝毫不理会她的哀求,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整暇以待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像猫戏弄老鼠一样,残忍的看着猎物做着徒劳的垂死挣扎。

  欣赏着她临近崩溃的恐惧,宇文清岚阴冷无比的说道:“小贱人,你就算逃到天边,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你杀了我吧!”她把心一横,闭目等死。

  “哼,哪有那麽便宜的事儿?我要毁了你的一切,杀光所有你亲近的人,你的父母,你的情人,还有你的孩子,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让你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男人狂肆的大笑,魔鬼般的笑声回荡在耳际,她的心痛得无法呼吸,身子忽冷忽热,好像浸泡在千年冰川之中,冰寒刺骨,又好像置身於火山熔岩,炙热燎原。

  她还在坚持甚麽?这样生不如死的,受尽摧残,毫无希望,毫无尊严的苟活着!

  她无望的呻吟着,嘶叫着,嚎哭着,为甚麽,为甚麽不让她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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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寂的深夜,正值三更时分,未央宫里空空荡荡,唯有宫漏滴答作响。

  华丽的朱红色帷幔下,纤瘦的人儿秀眉紧锁,痛苦的呻吟,压抑的哭泣,好像陷入了甚麽恐怖的梦魇。

  殷洛秋静静的站在她的床前,看着她在睡梦中苦苦挣扎,不禁露出怜惜的神色。修长白皙的手探过去,彷佛想捋平她紧皱的眉心,却在触到她肌肤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阴柔俊美的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多情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流连到胸前最终停留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终於,他迷乱的眸子渐渐清明,用力的抿了抿薄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将手覆在了她的樱唇上。一道微弱的红光从他指缝中亮起,倏地钻入毓灵的口中,消逝不见。

  殷洛秋长吁一声,收回了手,似乎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掏出锦帕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一边擦拭一边爱怜万分的细细吻她。他若是能揽镜自顾,定会惊异的发现自己的目光是何等的温柔眷恋。

  熟睡中的毓灵对於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继续沈溺於恐惧绝望的梦境之中,她痛苦万分的拧着眉心,冷汗从她的额上涔涔渗出,凝成珍珠般的汗珠,一颗一颗滚落,濡湿了绣着鸳鸯的丝锦枕巾。

  窗外响起四更的鼓声,惊起了树梢的寒鸦,发出一阵呱呱的哀鸣,在寂寥的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一道淡如烟轻如尘的黑影轻巧的掠上屋檐,迅速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毓灵终於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身下的被褥竟是一片湿冷,伸手抚摸自己的脸蛋,脸颊上似乎还有残留的热度,恍然间不知是梦是醒。

  当她再度闭上眼,那双残酷的琥珀色寒眸便在眼前闪烁着,让她遍体生寒。她苦笑着,自己对那个男人的恐惧和仇恨早已深植入灵魂,而明天,她就要被送回去,回到那个魔鬼的身边了。

  她不敢再睡,披着小衣缩在床脚,咬住被角低低抽泣。若不是为了孩子,她真的会一死了之吧。

  眼泪渐渐流乾,心也渐渐麻木,她瞪大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的亮起来/p/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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