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
他！
是他！
真的是他！
孝和手握着电话紧紧贴在耳边，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意外，惊喜，心虚，委屈，……
劲和看着她，温和地笑，来到她身前。一边帮她收了电话，一边用手指抹去她不小心溢出眼底的泪，不无宠溺地责备道：“这么大了，还是在街上说哭就哭！”
她想笑，笑不出，只能努力忍着眼泪。
“回家吧。”他说，很淡，没有命令，没有乞求，没有无奈。
她抽着鼻子，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乖乖地在前面引路。
酒店房间里除多了她的行李箱，一切都是原始的样子。
劲和拉起行李箱的拉杆，问：“还有其他的吗？”
孝和摇摇头。
劲和又看看箱子，并未用力就提了起来，笑她说：“你还真是轻装上阵。”
孝和不说话，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下楼去办退房，一路上连呼吸也小心翼翼，心里盘算着万一被问起来德国的原因该如何回答。
好在他什么都没有问，只在出大门后说了句：“车子停在广场那，我们要走过去。”
“嗯。”她应。
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他太了解她，她的身体跟她的心一样虚弱着。
孝和将这盒未开封的巧克力接到手里，沉甸甸的。
想哭，不敢。
“先吃两块，回去就吃饭了。”他说。
“我们去哪？”她问。
“回家。”他回答。
严格意义上说，孝和没去过劲和的家。
以前孝和出来旅行，劲和都会依照她的路线帮她安排食宿，派人照顾，派司机随时待命。可是，从没带她去过他的“家”，甚至，他自己都不曾露面。
孝和也没有追究过原因，想必他是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莫说那几年，就是现在，劲和仍旧像个高级流浪者一样整天满世界跑，到处是“行宫”，哪里才算得上是他实际意义上的家，怕是他自己也说不清。
处处都是冷冷清清。
她也听他说过几个他常出没的地方。比如经常在德国的公司总部办公，住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节日会回郊外的古堡。经常跑瑞士那边处理金融财务问题，顺便滑雪，如果遇上时间允许，会在那边的别墅住上几晚……
他离开那几年，他们没见过。
他每次在电话里讲那些有趣的生活，也许只是不想破坏她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想象。
“我以为你在苏黎世。”她说。
“我更多时候住这边。”他说。
“我是想说，我还没有准备礼物。”孝和有些窘迫。
“我可以原谅你的一次失误。”劲和继续在前面走。
“我的意思是我还没有给其他人准备礼物，”她看着他的背影，“这样冒然实在是太失礼了。”
“你还要给谁准备礼物？”他问。
孝和语塞，停在那里。她有点不太明白。
劲和发觉她没跟上来，也停住了脚，回过头。
孝和瞪着大眼睛，轻轻蹙着眉头，看他，眼神清澈得就像一潭冰川新融的水……
她想不清问题时的呆萌样子很可爱，她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少一根筋”！
他的芽芽还是那个样子。
“傻站着干什么？不想跟我回家了？”他说。说着，晃了两下手肘。
孝和羞赧地一笑，追上去，会意地挽住劲和的手臂……
车子疾驰在马路上，两旁的大树抵不过风的诱惑，纷纷扭动着窈窕的腰肢。于是，叶子打着旋飘飘然从天上落下来，划过车窗，轻盈的姿态仿佛丝毫没有对枝干的留恋，然而，似皱非皱的样子却出卖了无法掩藏的艰涩的内心。
好久没有见过了，偷偷瞟他一眼，他依旧是那样神清气爽。
面对他，她总是做不到说谎，似乎一切都可以在她行为之前被他洞察。
安静地坐着，看窗外的风景，看一颗颗飘零下来的心。
劲和打开音乐，藏在朴素中的华美民谣倾泻而出，瞬间俘获了孝和的听觉——
“……en//anren////'/la'nsein……”①
孝和的德语虽然还不是很好，乐队却是她喜欢，这首《Eslen》更是在无数个夜里被她单曲循环。
“怎么样？看出我是胖了还是瘦了？”劲和把着方向盘问。
……
音乐已经自动切换到了下一首《》②，还是没有听到回答。
劲和转头瞥了一眼，看见，孝和已是满脸的泪。
车子靠边停稳，熄火，解开安全带。
将暮不暮的路的尽头，仰望，月已出东山，星也耐不住一天的寂寞跑出来眨眼。
他递过纸巾。她别过头去擦。
音乐还在继续。
泪水浸透的纸巾被她攥在手里，眼里还在源源不断涌出新的一波……
劲和大手一伸，揽她过来靠着自己，轻抚着她的背，混着鼻音低低地说：“就这么喜欢哭么？呃？”
他的声音浑厚且柔软，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
一路强忍的泪水决堤而来。这么多天的故作坚强在被劲和抱住的一瞬间全部土崩瓦解，堆积在心里的各种委屈随之毫无掩饰地释放。
劲和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按在胸口，用下颚摩挲着：“哭吧。”
孝和死死抓着劲和的Polo衫，深深埋着头，不住地抖动双肩，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
她越是这样压抑着自己，劲和越是钻心地疼。
远目路的尽头，月已吹去面纱，星也渐渐稠密。
怀里这个让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带在身边的女人，被他狠心甩手丢在她的爱人身边，一丢就是半年有余。再见，已不见了她调皮的恶作剧，极力向他掩饰的尽是她痛彻心扉的眼泪……
季京年，我看你这回怎么收场！这就是你说的会好好爱这个女人！
劲和心里憋着火！好在这么多年混迹，多少有些修为，紧锁着眉，不做感慨。
“哭出声音吧，我在，不用担心。”他说。
劲和的理解和纵容让孝和彻底崩溃，抱住他嚎啕大哭！
除了不住地帮她擦眼泪，除了用脸颊磨蹭她的头，除了安静地用胸怀守护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乖，不怕了！”然后，低下头去吻她的额。
他的电话在音乐的掩护下几次响起，都被他不觉意地直接挂断了。
此时，月出皎皎，树叶落在车上，不停地，一片叠着一片，彼此深情地依偎着。
她偷偷地想过再难过的时候一定要一个人扛着，也偷偷地发誓再想哭的时候一定要一个人躲起来。
有一天，当她发现，人与人之间都有着看似相同却又独一无二的感情时；当她看清楚自己与京年之间的感情不能只依靠一个“指腹为婚”的美好传奇和她隐忍的信念来维持时；当她下定决心想要拨开一层层迷雾找寻属于自己的那束阳光时……
她就已经完全不再是曾经那个简单的闵孝和了。
沈劲和不是季京年。
劲和对她的好只会比京年多千百倍或者更多，却不可能少一丝半毫。
这些，她都看到了。尤其闵国坤临终前在病榻上的嘱托，犹在耳边。
这么多年，闵国坤与沈劲和早已情同父子无异。父子间的默契更无需多言。
他何以怀揣“圣旨”却静默不语。
孝和也会疑惑，又不敢多问。
暧昧与坦荡之间，只差一句默契。
劲和对孝和的感情，是□□。不是饮鸩止渴，便是以毒攻毒。
孝和对劲和的感情，是麻药。不是醉生梦死，便是救赎灵魂。
颤抖的身子终于渐渐平静，哽咽的呼吸也渐渐舒缓。
他没松手的意思。她也没有想要起身。
“要不要再放一遍？”他问。
孝和脸贴着他的衣服蹭蹭，点头。听得见他强有力的心跳。
劲和似笑非笑，略略翘着唇角，按了单曲循环。
吉他的前奏刚刚响起，她抓着劲和手臂的手便不自觉地用了力。
他由着她。
空旷的女声一出来，孝和的眼泪就再次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与方才不同，这一次的眼泪来得并不汹涌，更似同涓涓细流，顺着他早已氲湿的衣裳透到他的心口。
“芽芽，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放不下太多，所以，我们必须尝试接受丢掉更多只留下很少的一点。这很残酷，谁让我们都不是圣人。”
“我想没有心。”她窃窃自语。
劲和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脸抬起她的头。
四目相接，距离不足寸余。
他的气息吹拂到她的脸上，仿佛就是一剂止泪的良药。
对视良久。
一个瞳孔深不见底。一个瞳孔清澈透明。
劲和低下头，更低……
鼻尖碰到了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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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是他！
真的是他！
孝和手握着电话紧紧贴在耳边，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意外，惊喜，心虚，委屈，……
劲和看着她，温和地笑，来到她身前。一边帮她收了电话，一边用手指抹去她不小心溢出眼底的泪，不无宠溺地责备道：“这么大了，还是在街上说哭就哭！”
她想笑，笑不出，只能努力忍着眼泪。
“回家吧。”他说，很淡，没有命令，没有乞求，没有无奈。
她抽着鼻子，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乖乖地在前面引路。
酒店房间里除多了她的行李箱，一切都是原始的样子。
劲和拉起行李箱的拉杆，问：“还有其他的吗？”
孝和摇摇头。
劲和又看看箱子，并未用力就提了起来，笑她说：“你还真是轻装上阵。”
孝和不说话，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下楼去办退房，一路上连呼吸也小心翼翼，心里盘算着万一被问起来德国的原因该如何回答。
好在他什么都没有问，只在出大门后说了句：“车子停在广场那，我们要走过去。”
“嗯。”她应。
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他太了解她，她的身体跟她的心一样虚弱着。
孝和将这盒未开封的巧克力接到手里，沉甸甸的。
想哭，不敢。
“先吃两块，回去就吃饭了。”他说。
“我们去哪？”她问。
“回家。”他回答。
严格意义上说，孝和没去过劲和的家。
以前孝和出来旅行，劲和都会依照她的路线帮她安排食宿，派人照顾，派司机随时待命。可是，从没带她去过他的“家”，甚至，他自己都不曾露面。
孝和也没有追究过原因，想必他是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莫说那几年，就是现在，劲和仍旧像个高级流浪者一样整天满世界跑，到处是“行宫”，哪里才算得上是他实际意义上的家，怕是他自己也说不清。
处处都是冷冷清清。
她也听他说过几个他常出没的地方。比如经常在德国的公司总部办公，住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节日会回郊外的古堡。经常跑瑞士那边处理金融财务问题，顺便滑雪，如果遇上时间允许，会在那边的别墅住上几晚……
他离开那几年，他们没见过。
他每次在电话里讲那些有趣的生活，也许只是不想破坏她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想象。
“我以为你在苏黎世。”她说。
“我更多时候住这边。”他说。
“我是想说，我还没有准备礼物。”孝和有些窘迫。
“我可以原谅你的一次失误。”劲和继续在前面走。
“我的意思是我还没有给其他人准备礼物，”她看着他的背影，“这样冒然实在是太失礼了。”
“你还要给谁准备礼物？”他问。
孝和语塞，停在那里。她有点不太明白。
劲和发觉她没跟上来，也停住了脚，回过头。
孝和瞪着大眼睛，轻轻蹙着眉头，看他，眼神清澈得就像一潭冰川新融的水……
她想不清问题时的呆萌样子很可爱，她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少一根筋”！
他的芽芽还是那个样子。
“傻站着干什么？不想跟我回家了？”他说。说着，晃了两下手肘。
孝和羞赧地一笑，追上去，会意地挽住劲和的手臂……
车子疾驰在马路上，两旁的大树抵不过风的诱惑，纷纷扭动着窈窕的腰肢。于是，叶子打着旋飘飘然从天上落下来，划过车窗，轻盈的姿态仿佛丝毫没有对枝干的留恋，然而，似皱非皱的样子却出卖了无法掩藏的艰涩的内心。
好久没有见过了，偷偷瞟他一眼，他依旧是那样神清气爽。
面对他，她总是做不到说谎，似乎一切都可以在她行为之前被他洞察。
安静地坐着，看窗外的风景，看一颗颗飘零下来的心。
劲和打开音乐，藏在朴素中的华美民谣倾泻而出，瞬间俘获了孝和的听觉——
“……en//anren////'/la'nsein……”①
孝和的德语虽然还不是很好，乐队却是她喜欢，这首《Eslen》更是在无数个夜里被她单曲循环。
“怎么样？看出我是胖了还是瘦了？”劲和把着方向盘问。
……
音乐已经自动切换到了下一首《》②，还是没有听到回答。
劲和转头瞥了一眼，看见，孝和已是满脸的泪。
车子靠边停稳，熄火，解开安全带。
将暮不暮的路的尽头，仰望，月已出东山，星也耐不住一天的寂寞跑出来眨眼。
他递过纸巾。她别过头去擦。
音乐还在继续。
泪水浸透的纸巾被她攥在手里，眼里还在源源不断涌出新的一波……
劲和大手一伸，揽她过来靠着自己，轻抚着她的背，混着鼻音低低地说：“就这么喜欢哭么？呃？”
他的声音浑厚且柔软，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
一路强忍的泪水决堤而来。这么多天的故作坚强在被劲和抱住的一瞬间全部土崩瓦解，堆积在心里的各种委屈随之毫无掩饰地释放。
劲和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将她的头按在胸口，用下颚摩挲着：“哭吧。”
孝和死死抓着劲和的Polo衫，深深埋着头，不住地抖动双肩，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
她越是这样压抑着自己，劲和越是钻心地疼。
远目路的尽头，月已吹去面纱，星也渐渐稠密。
怀里这个让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带在身边的女人，被他狠心甩手丢在她的爱人身边，一丢就是半年有余。再见，已不见了她调皮的恶作剧，极力向他掩饰的尽是她痛彻心扉的眼泪……
季京年，我看你这回怎么收场！这就是你说的会好好爱这个女人！
劲和心里憋着火！好在这么多年混迹，多少有些修为，紧锁着眉，不做感慨。
“哭出声音吧，我在，不用担心。”他说。
劲和的理解和纵容让孝和彻底崩溃，抱住他嚎啕大哭！
除了不住地帮她擦眼泪，除了用脸颊磨蹭她的头，除了安静地用胸怀守护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乖，不怕了！”然后，低下头去吻她的额。
他的电话在音乐的掩护下几次响起，都被他不觉意地直接挂断了。
此时，月出皎皎，树叶落在车上，不停地，一片叠着一片，彼此深情地依偎着。
她偷偷地想过再难过的时候一定要一个人扛着，也偷偷地发誓再想哭的时候一定要一个人躲起来。
有一天，当她发现，人与人之间都有着看似相同却又独一无二的感情时；当她看清楚自己与京年之间的感情不能只依靠一个“指腹为婚”的美好传奇和她隐忍的信念来维持时；当她下定决心想要拨开一层层迷雾找寻属于自己的那束阳光时……
她就已经完全不再是曾经那个简单的闵孝和了。
沈劲和不是季京年。
劲和对她的好只会比京年多千百倍或者更多，却不可能少一丝半毫。
这些，她都看到了。尤其闵国坤临终前在病榻上的嘱托，犹在耳边。
这么多年，闵国坤与沈劲和早已情同父子无异。父子间的默契更无需多言。
他何以怀揣“圣旨”却静默不语。
孝和也会疑惑，又不敢多问。
暧昧与坦荡之间，只差一句默契。
劲和对孝和的感情，是□□。不是饮鸩止渴，便是以毒攻毒。
孝和对劲和的感情，是麻药。不是醉生梦死，便是救赎灵魂。
颤抖的身子终于渐渐平静，哽咽的呼吸也渐渐舒缓。
他没松手的意思。她也没有想要起身。
“要不要再放一遍？”他问。
孝和脸贴着他的衣服蹭蹭，点头。听得见他强有力的心跳。
劲和似笑非笑，略略翘着唇角，按了单曲循环。
吉他的前奏刚刚响起，她抓着劲和手臂的手便不自觉地用了力。
他由着她。
空旷的女声一出来，孝和的眼泪就再次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与方才不同，这一次的眼泪来得并不汹涌，更似同涓涓细流，顺着他早已氲湿的衣裳透到他的心口。
“芽芽，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放不下太多，所以，我们必须尝试接受丢掉更多只留下很少的一点。这很残酷，谁让我们都不是圣人。”
“我想没有心。”她窃窃自语。
劲和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脸抬起她的头。
四目相接，距离不足寸余。
他的气息吹拂到她的脸上，仿佛就是一剂止泪的良药。
对视良久。
一个瞳孔深不见底。一个瞳孔清澈透明。
劲和低下头，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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