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灾后(4-23第四更)_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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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灾后(4-23第四更)

  丁年贵轻笑一声:“您说是便是。”

  杨景澄掏出匕首,在自己的衣裳上裁下了一块布,提笔便写了起来。此时此刻,也唯有他自己身上是干的了。不一时,信件写好,胡乱一捆扔给了丁年贵:“甚时能发出去?”

  丁年贵道:“立刻。”

  杨景澄挑眉:“城中内涝,交通阻断,你能发出信去?”

  丁年贵道:“无非是找到联络人,待下半晌水势渐缓,自有要逃荒的船。再则,我也要使人去往别处调集粮草物资,不然咱们几十口子人吃饭都成问题。”

  “能调来多少?”杨景澄问。

  “横竖救灾是不成的。”丁年贵一语打破了杨景澄的幻想,“自来此地便是豪强林立,他们囤积粮食、哄抬米价,朝廷屡禁不止,周遭能筹集的粮草极其有限。您要看过以往通政司报上的折子便知,该顽疾已绵延数朝,哪怕改朝换代杀尽了豪强皆无用。天灾便是他们兼并的天然助力。”丁年贵看了杨景澄一眼,“郡公之所以放您来此处,并不为您能解一地之忧。若真为了让您练手,天下哪处去不得?非扔您到个动弹不得的地方?您可以说我心眼儿黑,见谁都不像好人。但……”

  丁年贵单刀直入的道,“郡公并不全然信任您,亦是实情。”

  杨景澄面无表情的道:“我凭甚信你不信他?”

  “凭我当不了太子。”丁年贵说毕,也不同杨景澄争执,只道,“我无意离间您与郡公,便无此事,您亦该牢记伴君如伴虎。郡公之所以遭圣上猜忌,正是他前些年过于强势,引得圣上不满。您莫走上他的老路才好。”

  杨景澄没说话。

  丁年贵点到为止,转身出门唤来属下牛有为,把杨景澄的信与自己调粮的手令一齐交予他,命他即刻发出。

  院内飘来饭香,折腾了整一日的众人七倒八歪的坐在泛着水光的地板上,累的直喘气儿。杨景澄走到天井中,拍了拍杜玉娘的肩,问道:“你们本地那些豪门富户,水灾过后怎么收拾的?”

  杜玉娘道:“找族里的穷困亲族来,一日管一顿饭,包能收拾的妥妥帖帖。只是雕花的金箔金漆怕是得等冬季里预备过年时补去了。”

  杨景澄瞥了眼自家昨日还金光灿灿的横梁,果然已不成模样。但仔细看去,好几节叫彻底冲去了金箔彩漆的木雕反而更显风味。遂道:“木雕先这么着吧,你有没有熟悉的力工,叫他们来家里清理清理?咱家挺大的,光靠着你们几个,清到猴年马月去。”

  杜玉娘低低应了一声,就在杨景澄转身之际,她又忽然喊道:“世子!”

  杨景澄问:“有事?”

  “我想出去一趟。”杜玉娘有些尴尬的道。按理,买断的奴婢该与本家一刀两断,从此亲人不再是亲人,主家才是全部。然,人心肉长,一纸契约如何制约得了人之常情?因此,她忍不住在来新家的第三天,便提出了不甚合理的请求。

  杨景澄皱眉:“外头正涨水,你出去作甚?”

  “我想去找我妹妹。”杜玉娘轻声道。

  杨景澄登时有些为难,现整个宁江府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一点不为过。纵然杜玉娘身手了得,可双拳难敌四手,果真陷入了包围圈里,凭她再好的功夫都是不中用的。可不放她出门,她又如何安心的下来?

  正踟蹰间,前院竟忽然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不知哪来的敲门人好似鬼赶着似的,把门敲的又急又响。此刻站在屋顶上观测的已从裘有根换成了冷辉,他压根不必下楼,就在屋脊上飞快的跑了起来。不过几个呼吸间,他便窜到了大门口,身轻如燕的攀上马头墙,探头往下看去。

  天色渐暗,冷辉看不清人脸,只隐约能看到几个轮廓并他们手中的灯笼。“砰!砰!砰!”那人敲门的动静越发的大,一副恨不得把门砸烂的架势。冷辉忍不住大喊道:“干嘛呢!?黑灯瞎火的!想打劫啊?”

  敲门声忽的一滞,位于正中间的一个人立刻从地上跳起,扬声道:“上头那位兄弟,你可是世子家的人?”

  “你哪位?”冷辉半点不客气的道,“大晚上的敲魂吗?”

  “我是本地知府彭弘毅!”底下跳脚的那人急切的道,“兄弟你快快快告诉我,世子怎样了?没、没伤着、凉着吧?”

  冷辉听着号称彭弘毅的那人说的倒是北方话,声音亦有些耳熟。可他并不敢自作主张的开门,于是道:“你说你是知府,有何凭证?”

  “府衙都叫淹了,我上哪去弄凭证哟!”彭弘毅的话里已带上了哭腔,自来遗失官印便是大罪,哪怕半夜里大水袭城,朝廷要办他也在理。若新来的宝贝世子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只怕三族都不够赔的。于是他忍不住嚷道,“我不进门,你就告诉我,世子有没有事!”

  这般动静早惊动了杨景澄,他走到门边,突然唤道:“彭大人?”

  “嗳!是我!”彭弘毅忙道,“世子?”

  杨景澄没答话,而是问道:“你母亲的闺名叫什么?”

  彭弘毅险些叫口水呛着,忽的想起杨景澄在京时担任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问他母亲的名姓,大抵是为了核实身份。他此刻利剑悬于头顶,哪还顾得上那么许多,张嘴便道:“沈春朝!”

  时下大户人家女眷的名字轻易不叫外人知道,若是贼人冒充,除非对方乃锦衣卫里头的叛徒,否则绝技不可能知道官员母亲闺名。而杨景澄临来之前,按着锦衣卫的习惯,少不得把当地官员扒个底儿掉。档案都是现成的,他扫一眼便知。因此方有一问。见彭弘毅一个磕绊都没打的答了上来,直接下令道:“是彭大人,开门。”

  跟着杨景澄出来的几个侍卫立刻拿下门闩,打开了大门。彭弘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门内,准确无误的抓住了杨景澄的胳膊,上下来回打量了好几次,方脚底一软跌在了地上。

  他跌的太急,以至于杨景澄半点没防备,竟没搀住他!

  彭弘毅自家带来的随从连忙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起。奈何他实在腿软的站不住,歪在了个长随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世子您没事太好了!我就怕您才来,不知道大水的厉害,唬的我昨夜一宿没睡。今日水退了些,早便想来瞧瞧您。却是马也淹死了,轿子也泡坏了。街上一尺来厚的泥泞,走到现在才见着您哇!”说着竟大哭起来。

  杨景澄低头看了看彭弘毅的腿脚,果然裹满了泥泞。连忙道:“劳大人惦记,快,进屋来坐坐。”

  彭弘毅实在走的累了,从善如流的跟着杨景澄往里走。穿过二门,直到了二进天井。刚好大锅煮的腊肉饭做好,飘的满院子的香味。早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彭弘毅不由的咽了咽口水,肚子不客气的咕噜叫了起来。

  负责打饭的马桓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先舀了两大碗饭,分别递到了杨景澄与彭弘毅手中,再让家下人排队领饭。彭弘毅早饿得不行,一抹脸,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饭,把边上的杨景澄看了个目瞪口呆。

  饭碗冒着腾腾的热气,杨景澄暂不敢往嘴里送,省的烫满嘴泡,只得看着彭弘毅狼吞虎咽。待见他三两下的吞了一碗饭,不由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

  彭弘毅道了声多谢,又埋头大吃。因他吃的香甜,引的满院子人的肚子都开始叫唤。马桓无法,对儿子马健喊道:“去洗米,再煮些饭来!”

  马健答应了一声,唤上牛四条等几个兄弟,上阁楼取米。重新淘米煮上了饭,连吃了三碗的彭弘毅终于打了个饱嗝,吃尽兴了。

  杨景澄问:“还吃么?”

  彭弘毅老脸一红,解释道:“水来的太急,我光顾着命人往沿河敲锣示警,次后又带着人避水,没来的及备干粮,实在饿狠了,世子见笑。”

  杨景澄慢慢咽下嘴里的饭,问道:“那……外头的百姓有吃的么?”

  彭弘毅没有说话。

  “府库里的粮食还在吧?”杨景澄又问。

  “哪还有粮仓啊,都叫水冲干净了。”彭弘毅垂下了头,颓然的道,“我是永和十九年的进士,同年选的官。从县令做起,一直做到了知府。一晃眼二十多年……”他说着摇了摇头,“没见过这么大的水。哪还有甚粮仓,府衙都没了!文书官印都没了!”他倏地掉下泪来,“好在世子您无事,不然我……我……就得带着一家老小,见列祖列宗去了!”

  杨景澄一呆:“府衙没了!?”

  “国朝初年建的,年年说要修缮,年年没见银子。就剩了个外头光鲜,我都没在里头住,不然……”彭弘毅低落的道,“横竖,我几个住在里头的属官寻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了。所以娘娘特特给您备了宅子,不然卫所那头。”彭弘毅摆摆手,“盼着邵佥事他们命大吧。”

  杨景澄手里的筷子顿住,水灾竟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怖么?

  “世子,我要出去!”听彭弘毅说了外头景况的杜玉娘再呆不住,抬脚就要往外走。

  一把刀唰的横在了她面前,丁年贵冷冷道:“没空让你裹乱,回去呆着!”

  “我要去寻我妹子!”杜玉娘突然大喊道,“我只有一个妹妹了!”

  “寻到了然后呢?”丁年贵不为所动。

  杜玉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是啊,寻到了,然后呢?再带回来混饭吃么?她亲眼看见库存的粮食即将见底,人家凭什么养活她妹子?

  “别吵,”杨景澄道,“天黑了,你出去不是寻妹子,是寻死。明日天亮了,我派个人陪你出去寻。”

  杜玉娘看着杨景澄,死死的咬着牙关,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半晌,她道:“我这条命,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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